最终成就图木苏克绿洲的河流,是两条塔里木河之源:喀什噶尔河与叶尔羌河。前者的发源于天山——帕米尔高原相接之处;另一条则是由喀喇昆仑山——昆仑山集水而成的。离开图木舒克山的张骞开始面临一个抉择:到底是选择沿喀什噶尔河一路现西,接近塔里木盆地的西北角;还是沿叶尔羌河向塔里木盆地的西南方向逃亡。鉴于张骞努力寻找的大月氏,现在已经在天山以北了,沿叶尔羌河转到塔里木盆地的南沿,只会让他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。只有喀什噶尔河才能够让张骞进一步接近自己的目标。当张骞沿河西进,上溯到塔里木盆地西北角时,期待中的绿洲终于又一次出现了。这一次伴随绿洲而生的国家,史称“疏勒”。 疏勒之名并非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内容中,在之前的内容中,这个标签以“疏勒河”的形式,连接了罗布泊与河西走廊。而在我们曾经解读过的“车师”境内,其实还有一座“疏勒城”,位于博格达山北麓(今奇台县境内,时由“车师后国”所辖)。在东汉时期,名将“耿恭”曾经在此坚守,逼退了试图南侵的匈奴人。 在解读西域的内容中,同名不同地的现象已经多次出现了。不过就“疏勒”这个标签而言,地缘价值最高,最为知名的,还应当是我们现在正在解读的“疏勒城”。疏勒城的重要性,从今天的行政规划中也可以看出来。相隔两千多年后,在同一片绿洲所诞生的新城市,就是今天的南疆重镇——喀什。对于现阶段的中央之国来说,拉近地区经济差的“西部大开发战略”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件。而作为“西北的西北”的新疆,聚集最多目光的当属喀什了。因为在2010年5月,喀什被批准成为了中国西北第一个经济特区:喀什经济特区。而这顶特区的光环,很自然的让人联想起当年被“划圈”而白手起家,一跃成为南中国第一大经济体的深圳市。基于这个预期,喀什能够吸引众多目光,并成为潜在的投资热土也就不足为怪了。 如果说深圳的崛起,是因为它与香港一河相隔的地缘位置,使之在当年成为了中国地缘政治意义上的“南大门”。那么比起仅仅相邻香港这个特殊地缘板块的深圳来,喀什会更有资格将自己定义为中国的“西大门”。并因此而具备了成为特区的底气。从地理结构上来看,喀什所处的位置,正位于喀什噶尔河几条上源相交的位置,这些汇集而成喀什噶尔河的河流共计七条,分别是:克孜河、盖孜河、库山河、依格孜牙河、恰克马克河、吐曼河和布谷孜河。对于数流汇集的山前冲积扇地区,出现一片绿洲,我们应该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了。从方位来看,疏勒的确可以称之为塔里木盆地的西大门。如果说塔里木盆地的东部是由楼兰所控;北线是龟兹人在做主;那么疏勒也同样可以被定义为西部霸主了。 在汉书的记载中,疏勒的人口为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七。相比龟兹的八万人,这个规模只能说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了。在东汉时期,获得匈奴支持的龟兹也数次试图吞并疏勒。而这一计划,在当时被与张骞齐名,为东汉帝国重开丝绸的班超有力的制止了。对于中央之国来说,疏勒的得失意义非常重大。因为即使龟兹、姑墨,乃至轮台、尉犁,甚至楼兰故地,皆为匈奴所控制,丝绸之路仍然可以通过南线(塔里盆地南沿),走出塔里木盆地,与中亚乃至欧洲相通。然而如果疏勒也成为了反叛者,那么丝绸之路也就彻底断绝了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?我们再接着解读。疏勒的位置为什么重要?看看它到底与哪两块山地相邻就明白了。作为喀什噶尔河的庇护者,帕米尔高原和天山山脉一方面为疏勒和塔里木盆地收集淡水,另一方面也将它们封闭了起来。至于山的那边,则是我们中亚部分已经分析过的两个重要农业区:费尔干纳盆地以及吐火罗盆地。 费尔干纳、吐火罗盆地,能够将我们带向何方,我们在中亚部分已经详细分析过了。不管中央之国所定义的“西方”,是指向印度、波斯、阿拉伯半岛,或者欧洲,这两个中亚农业区都会是最佳的跳板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与中亚两大农业盆地隔山相邻喀什“噶尔河水系山前冲积扇”,本身就已经具备了成为塔里木盆地西大门的潜质。塔里木盆地南、北两条丝路,最终会在此交汇,然后共同寻路走出塔里木盆地。 在古籍记载中,葱岭是走出塔里木盆地的最后障碍,而现在一般认为“葱岭”,就是喀什西侧的“帕米尔高原”。不过古人所指的葱岭,其实应该并不仅仅指地理意义上的帕米尔高原。因为对于那些行走于丝路上的人来说,但凡阻碍他们走出塔里木盆地的高大山体,都被归入“葱岭”的范围内。依照这个理解,喀什北部那段天山山脉,也就是被我们称之为“阿赖山”的那段天山西段山脉,肯定也算是葱岭的范围了。 对于张骞来说,他最有可能翻越的“葱岭”并非是帕米尔高原,因为他所要寻找的大月氏人,现在还没有入吐火罗盆地,更没有进入南亚次大陆。在张骞逃出生天时,大月氏人正为得到,以泽拉夫尚河谷为核心的“粟特”地区而沾沾自喜呢。而要想进入粟特地区,最好的跳板就是费尔干纳盆地了。我们的这一推断,也从历史记载中得到了验证,翻越葱岭后的张骞,的确是在占据费尔干纳的“大宛”国引领下,找到大月氏人了。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,最大的问题是搞清张骞,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进入费尔干纳的。这一路径,甚至还能够帮助很多朋友,搞清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,那就是为汉武帝夺取天马的李广利,是如何攻入大宛的。在如此复杂的山地中穿行,河谷自然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天然通道了。我们之前所为喀什噶尔河列举出了七条主要源流。而在这些源流中,最有可能被张骞和后来者利用,接入费尔干纳盆地的有两条河流:一条是喀什西北方向的“恰克马克河”;另一条则是被古人视之为葱岭河西源的“克孜勒河”(也称克孜勒苏河,“苏”本意既是河)。前者所指向的山口为“吐尔尕特山口”,目前也被开通为中吉贸易口岸——吐尔尕特口岸;后者 就目前中、吉两国贸易往来的情况而言,恰克马克河所指向的“吐尔尕特口岸”,是双方交流的主要通道。这很大程度是因为,吐尔尕特山口的穿越难度要更低(参照《疏勒地缘位置示意图》)。从地理结构上看,恰克马克河上游正处于“天山南脉”与“阿赖山”相接之处。根据之前所积累的经验来看,两条山脉相接之处,往往是最容易翻越的地方。更为重要的是,在之前的内容我们也已经分析过的,天山南脉本身很“薄”,它北部所对应的天山腹地,并非全是“千里冰封,万里雪漂”的白色世界,而是纵横有阿克苏、纳伦河上游的宽阔谷地。 在古典时期,这些高山河谷虽然很难进行农业开发,但却可以成为游牧民族放牧的高山牧场。对于试图穿越天山的商旅来说,它们的存在也是一种福音。只要选择合适的季节穿越,即使沿途碰不到游牧部落提供补给,也将大大降低行走的难度。 基于穿越难度的考虑,最终帮助旅行者接近山口的,并非是与恰克马克河直线相接的正源,而是它左岸偏向天山南脉的支源“吐尔尕特河”(山口也因此得名)。张骞翻越山口,不再身处塔里木河流域时,他的眼前将会出现一条宽阔河谷,以及一个象伊塞克湖那样微咸的高山湖泊——恰特尔克尔湖(也称“恰特尔湖”)。在吉尔吉斯斯坦众多的高山湖泊中,由24条小河汇集而成的“恰特尔湖”,体量居于第三。从地理位置上看,恰特尔特湖可以被视为是托什干河,甚至整个阿克苏河流域的源头。这样一个位置,也可使之直接对接阿克苏绿洲(而不用走疏勒或者伊塞克湖中转)。 不过恰特尔湖和吐尔尕特山口的位置之所以重要,当然并不是因为可以为塔里木盆地的两大绿洲——阿克苏、喀什,提供一条绕经天山腹地的备选通道了。它的地缘价值体现在,可以与锡尔河上游的“纳伦河”相接,并将西行者们带入费尔干纳盆地。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地形图的话,就会发现托什干河谷在恰特尔湖这个位置上,几乎是与纳伦河谷无缝对接的。二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水岭,来阻隔它们之间的交流。 这实际意味着,恰特尔湖相当于处在锡尔河流域(纳纶河谷段)——阿克苏河流域(托什干河谷段)——喀什噶尔河流域(恰克马克河谷段),相接的枢纽位置。只不过,由于这三大流域目前为中、吉两国分割,“一线障目”,被政治蒙住了双眼的我们,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罢了。 当张骞站在愉特尔湖西岸时,他接下来要做的选择,就是如何进入费尔干纳盆地了。从地理结构上来看,此时的张骞与费尔干纳盆地只是一山之隔了。这座“山”,就是为费尔干纳盆地东侧围边的“费尔干纳山”。单从穿越的难度来看,最为稳妥的方案,应该是沿“纳伦河上游河谷”地带,南北纵穿至纳伦河干流,然后沿纳伦河穿越费尔干纳山的谷口而下,进入费尔干纳盆地。这一路线,也是今天纳伦河谷地区,进入费尔干纳盆地的主要公路路线。也是规划中的“中——吉——乌”铁路的选择之一(北线)。 然而对于张骞和后来的李广利来说,这一沿纳伦河谷而下的路线也有着明显的缺点,那就是必须在天山腹地绕行良久。尽管我们认为,比起穿越哈尔克山的夏塔古道来说,在纳伦河上游河谷中穿行,已是比较容易的了。但对于抱有政治或经济利益的穿行者来说,这片只可能被高山游牧部落利用的土地,并不值得花费那么多时间(对于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来说,又不一样。他需要这样的线路,把自己内部的城镇串连起来)。如果有机会,既然费尔干纳盆地已经近在咫尺了。那么有没有线路,可以帮助张骞从恰特尔湖以西,直接翻越费尔干纳山进入大宛之地呢?答案将在下一节揭晓。